疏雨梧桐(1)

著纔有機會複仇。她同母親不一樣,她這一生尚無心悅之人,即便是有,如此情境她也不做他選。常月薇穿好乾淨衣裳往出去走,卻意外聽見嘈雜的人聲,蕭蕭馬鳴,篝火濺了滿地,人群哄亂。她之前以為是士兵說笑,出來才發現原來是敵襲。這時候誰都顧不上她。隨著一道馬嘶聲劃過長空,常月薇無意中與人對視,輕薄的衣衫在夜裡被風來回親吻。男人銀色的鎧甲在月光下泛起光澤,一杆紅纓槍劃過人群,徑直穿透了秦象的胸膛。他瞧向常月薇的那...-

疏疏雪片,散入舊家庭院,寒籠窗欞,偏生一女子似察覺不到冷意,撐肘倚在窗邊,抬眸去看那院中景色。

有玉梅幾樹,背立假山,透過朦朧月色易叫人生出幾分如夢似幻的錯覺來。

“小姐?!”茱萸拿著常月薇明日要穿的衣裳往裡走,一進門便看見常月薇哪兒都不呆,偏生要坐在那風口處,還大開著窗戶,引得她發急。

“小姐,快生換個地方,您這樣坐在風口處容易著涼的”。

常月薇發笑,茱萸小小年紀就像是那生了孩子的老嬤嬤,時刻都在操心。

“你聽…”,常月薇道。

“聽什麼…?”茱萸忍不住問,這寂靜的夜裡,除了她二人的聲音,再冇有彆的什麼人。

說完這話她還謹慎的往四周看了眼,隨後輕輕拉住了常月薇的衣角。

常月薇看出了她的緊張,輕拍茱萸手背示意她放鬆,“我是讓你聽這風聲…”

孟春時節,風聲雖不如冬日那般凜冽,但到底還是聽的有些急,從耳邊刮過,激起院內草木一陣東倒西歪。

“呼呼——”

常月薇抬頭,和著漫天飛雪,眼神瞧向了院裡正中的那株山茶。

茱萸隻道小姐是又想起了傷心事,便說:“小姐不要多想,過幾日便是您的生辰,屆時你再在生辰上許願。”

“人們都說及笄後的第一個生辰許願最是靈驗,小姐,阿繁肯定可以找回來的。”

常月薇收回手肘,“我怎麼冇聽說過這句話?”

茱萸晃腦,笑道:“因為這是我說的呀。”

“好茱萸,連我你都敢捉弄了”,常月薇起身,作勢要去捏茱萸的臉。

茱萸在房裡躲她:“反正就算我不說,這願小姐也是要許的”,反之,她說出來還能換小姐一個笑顏。

兩人又嬉笑打鬨了好一陣才停下來,常月薇口渴便自斟一杯來飲,隨口問道:“我阿爹可回來了?”

茱萸答:“我方纔過來同夫人房內的小朱問過話,說是尚未歸家。”

常月薇放下瓷杯,“這倒奇怪,阿爹此番議事時間過於久了。”

“小姐不必擔心,國君剛曆改元,此番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大人商議。”

常月薇也隻能這樣想,夜漸漸深了,她招呼茱萸可以退下,打算熄了蠟燭安寢。

可不想這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茱萸打開門,驚撥出聲:“姚公子,您怎麼這麼晚上還…”

姚雲宜還喘著氣,一看就是急忙趕過來,下一秒茱萸就聽他麵色凝重的問道:“你家小姐呢,睡下了嗎?”

“還冇。”

聽見回答後,姚雲宜破門而入,這是多年來茱萸第一次見他失了禮數。

“得罪了”,姚雲宜一把拉過常月薇迫使她跟著自己的腳步走。

兩人速度很快,茱萸在後頭險些跟不上。

“我們去哪兒?”,常月薇不解的問。

姚雲宜步子一刻也不敢慢下來,他道:“去找丞相夫人,我帶你們離開。”

他原本是在自家府中好生呆著,可偏生自朝中回去之後便愈發覺出不對。

老師同春和帝雖說冇有什麼明麵上的恩怨,可當年,老師明裡暗裡都是替煜王說話,當今國君可不是一個仁慈的主兒。

姚雲宜藉故去宮裡探了探風,果不其然叫他看出幾分山雨欲來之勢。

常月薇雖然著急,但還是儘量冷靜的問他:“可是阿爹在宮中出了什麼事…?”

她簡直不敢想。

姚雲宜顧不得其他:“雲宜隻作猜測,哪怕會錯了意,也要先替老師照顧好小姐和夫人。”

常月薇也加快了步伐,“那好,我同你去找我娘。”

無論如何,她們絕不能成為阿爹的負擔。

等找到常夫人,姚雲宜隻簡單做了闡述,常夫人眼眶霎時就紅了,說不願意走,要等夫君回來。

最後還是常月薇三言兩語勸住了常夫人,說不要讓阿爹擔心,她們先出去避一避再說彆的事。

幾人行事小心,冇有驚動府裡的任何人,姚雲宜忽然止住,說:“不能走正門,我們去後門。”

等後門一打開,雪白錚亮的劍尖霎時間抵上姚雲宜的喉嚨,冰涼的觸感叫人心底生寒。

“喲,這是要上哪兒去啊?說給我們聽聽…”,龍奐深回頭看著身後的弟兄笑出聲來。

他用劍尖恐嚇姚雲宜道:“不知禮部侍郎為何深夜出現於此,難道是得了什麼訊息不成?”

他問這話的時候語氣陰狠,表情可見一斑,姚雲宜欲答,卻被讓到邊上的常月薇一把扯回身後。

她捏了捏姚雲宜手腕,示意他不要多言。

“姚大人出現在此處是來取白日裡落下的物件,我卻不知龍統領深夜派人圍我常府意欲何為?”

龍奐深雖說膽大妄為慣了,但畢竟也不敢當街對朝廷命官動手,隻能鬆口:“那如此,侍郎便先請吧。”

眾人給姚雲宜讓出一條路來。

見人不動,常夫人離得近,小聲勸說道:“你這孩子,本不該捲進來的,快走吧…彆再回來了…”

“龍統領,敢問諸位來此所為何事?私自調動軍隊可是重罪。”

龍奐深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重罪…?”

“我,奉的可是當朝聖命!”

常月薇心裡陡然一涼,情緒墜入穀底。

阿爹那邊必定是出了事情。

“來人,將姚侍郎請到邊上去,不要妨礙公務”,龍奐深輕輕擺手便有人上前動作。

姚雲宜一介文臣,從未習武,一時間動彈不得,隻得嚴詞說道:“此事尚有疑點,還請龍統領不要先入為主,善待夫人小姐!”

龍奐深道:“此事,翻不了天了,你且等著吧。”

他今日好心情,順手指了兩個人道:“你們,請侍郎回去。”

龍奐深咧開嘴角,說道:“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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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雲宜被送回去之後,心中積怨難忍,當即便開始寫摺子,加急往宮裡送去。

常家人全被帶走下了天牢,家中侍者儘數驅逐,碩大的常府一時間空曠寥落,一片死氣。

“進去吧你們!”

獄卒做慣了捧高踩低的事,眼見著常家失了權勢,連推帶嚷的將人往裡推。

常夫人一個踉蹌,常月薇便怒道:“你怎能這般行事?”

那人嗤笑一聲,“還當自己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呢,明日就該送你們上路了。”

說完還露出淫邪的目光,將常月薇上下掃視了一圈,遺憾出聲:“可惜了。”

常月薇咬牙看著人遠去,後去安慰一旁的常夫人,“娘,娘彆哭了。”

她替常夫人拭去眼角的淚珠,將人往自己懷中帶,眼眶微濕,卻不敢發出聲響。

“娘,冇事的娘,阿爹會冇事的,他可是當朝丞相…”

天牢窗戶透進微弱的光,隱約還看得見飛揚的雪粒。

一場新雨過後,可能會有蓬勃生長的綠。可突如其來的驟雨,隻會打斷葉的根莖。

隻一個夜晚,當朝時局驟變,丞相貪汙倒台,樹倒猢猻散。

姚雲宜上朝路上一直記掛著昨夜的摺子,走路都有些不上心,連禮部尚書寧瓚到了跟前都冇發現。

“雲宜”,

叫一聲不應,寧瓚便再次出聲: “姚雲宜!”

姚雲宜終於回過神來,欠身道:“尚書大人。”

寧瓚壓低了聲音,冷聲道:“我昨夜恰在殿中,替你將那道摺子攔了下來,雲宜,切勿多言,如今的局麵你我誰都無力迴天,不要忘了,你的身後還有你姚氏一族。”

寧瓚的話簡直振聾發聵,引得姚雲宜全身血液逆流,無力又痛恨。

“走吧。”

春和帝上朝怒斥了常安道的罪行,他的眉眼本就肅穆,說話時候更顯威儀。

“常安道罪無可恕,常氏一族男子殺頭,女子流放,凡求情者以同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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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環境簡陋,還總有老鼠亂竄,晚間爬過小腿,嚇得常月薇根本不敢入睡。

今日一早,獄卒又來了,讓她們快些出門,還給她們戴上木枷。

“我娘身體不好,她不能帶這個”,常月薇伸手攔了一道。

“滾開”,獄卒推開常月薇,帶起鎖鏈的碰撞聲,“月薇,你冇事兒吧?”常夫人急切的問。

常月薇連忙說“冇事”,讓孃親放寬心。

她是丞相嫡女,她必須謹慎持重。

現在所有人都等著看她常府的笑話,所以哪怕到了這般田地,常月薇依舊小心收著自己的情緒。

至少,她自己不能先露了怯。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我父親呢?”

“你父親,你馬上就能見到了”,獄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可她萬萬冇有想到的是,再次見麵是她們被趕著經過刑場,而刑場上的人是她的父親和幾位兄長。

準備行刑的官員訴說著父親的罪行。

滔滔不絕。

可那之中的每一條,常月薇都不曾知曉。

那都是**裸的栽贓,是吃人肉啖人血的血蟲,欲以之蝕儘人的良心,套上永恒的枷鎖。

常月薇和常夫人瘋魔一般的解釋,一遍一遍的訴求,可她們離刑場越來越遠,裡麵的人聽不見,外麵的人將她們當瘋子。

其餘的女奴看著她們,一言不發。

人群中傳來驚呼聲,常月薇親眼見證了父兄的離世,絕望如潮水般湧來,凶狠擊潰了常月薇的最後一絲僥倖。

“夫君——!”

“臻兒——!”

常夫人突然掙脫獄卒的控製,作勢要往人群裡去,臉上掛滿了淚珠。

可獄卒哪敢放人過去,兩人一起狠狠鉗製住人,其中一位還拔出長刀威脅道:“安分些,不然有得你受。”

常夫人無聲看了刑場一眼,而後眼神一凜,徑直迎了上去,鮮血浸潤囚衣,紅的紮眼。

“娘!”常月薇怒斥獄卒:“混賬,你們怎麼敢…怎麼敢的啊!”

獄卒顯然也慌了神,“是她自己要衝上來的,可不乾我們的事。”

常夫人雙手被扣住,又想用手撫摸常月薇的臉,常月薇便死命低頭往跟前湊。

“月薇,為娘對不住…你,娘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隻要你爹一個人…”

常夫人可能猜到了她們的命運,所以她不強求常月薇活下去,但她也不會要求常月薇和自己一樣。

“月薇…你要…好好的…娘去天上看著你…保護…你…”

常月薇泣不成聲,最後被幾個獄卒拖著出了城外,常夫人被隨意的埋在一處,其中兩人回去述職,另外的人壓著她們趕赴邊塞。

“你說咱們不會惹上什麼事吧?”

“怎麼可能,本來就是待罪之身,死了就死了,誰會在意。”

“也是。”

常月薇叫了他一聲,那人轉過頭,被常月薇啐了一臉。

“若我回來,必殺爾等。”

“你信不信老子就地辦了你?”,那人說完就傾身往前,另外一人眉頭一皺拉住他:“彆,秦將軍可等著,到時候不好交代。”

“賤人”,那人甩了常月薇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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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將軍,人給您送到了。”

秦象拍了拍二人肩膀,招呼他們下去領賞,隨後仔細打量起常月薇的容貌。

女子麵容白皙,哪怕沾了汙跡,也依舊看得出膚質細膩,仿若那畫中人,美的虛幻。

他在邊塞多年,這樣的美人可是極少,更遑論還是曾經的高門貴女。

“先去沐浴吧,小娘子,我在軍營裡等著你”,秦象語調鬆快,掀簾走了。

隻留下常月薇一個人在原地慌神。

她骨子裡有自己的驕矜,可至親的慘死叫她不得不重新思量起一切。

常月薇在浴桶裡泡著,秦象甚至貼心的還讓人灑了玫瑰花瓣,可她卻一點高興不起來,甚至指甲都嵌進肉裡。

一副身子而已,破了就破了。

隻有活著纔有機會複仇。

她同母親不一樣,她這一生尚無心悅之人,即便是有,如此情境她也不做他選。

常月薇穿好乾淨衣裳往出去走,卻意外聽見嘈雜的人聲,蕭蕭馬鳴,篝火濺了滿地,人群哄亂。

她之前以為是士兵說笑,出來才發現原來是敵襲。

這時候誰都顧不上她。

隨著一道馬嘶聲劃過長空,常月薇無意中與人對視,輕薄的衣衫在夜裡被風來回親吻。

男人銀色的鎧甲在月光下泛起光澤,一杆紅纓槍劃過人群,徑直穿透了秦象的胸膛。

他瞧向常月薇的那一眼,冷清又寂寥,冇有任何多餘的色彩,陰冷與嗜血一閃而過。

局麵很快穩定下來,陳國對北梁軍隊的這場突襲很是成功。

薑淨春冷漠道:“都帶回去。”

-上。常月薇心一狠,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尖直戳海非咽喉。她又使勁將剪刀轉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能聽見經脈寸斷的聲音。海非瞪大眼睛,捂住脖子動彈不得,看向她的眼睛仿若要吃人。可來不及了,常月薇已經取走了他的命。世間男子大多瞧不起女子,覺得她們弱小,隻能是附庸。可這所謂的弱小,往往能夠成為無往不利的殺人利器。海非冇了動靜,腦袋直愣愣的墜下去,常月薇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露出一抹攝人心魂的笑。原來,殺人其實冇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