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後,主人們皆已休息,五進五出的院落闃靜無聲,唯有初夏的蟬鳴聲間或響起。清漪院中,半開的芰荷被日頭曬得蔫蔫的,渺杳的香氣寂靜地飄滿了整個院落。一個身著淺色窄袖衣衫、挽著雙平髻的婢女自簷下走到房門前,將房門鎖上,又左右打量一眼,見四下無人,複又悄悄離開了。房間裡,紫檀木荷花紋床榻上,正躺著一個年輕男子。他長眉入鬢、鼻梁高挺,看上去麵容清俊,眉目溫和,隻是可惜此時雙眸微闔,看不到那雙一向古井無波的眸子。...-

秦月看清來人,立馬就跪下,聲淚俱下道:“爹爹快救我,女兒不知怎麼惹了大娘子,大娘子竟要殺我!”

赫連榮被撞倒在地,看看麵前哭得梨花帶雨、髮髻散亂的女兒,又看向院子裡手裡拿著棍棒、掃帚的仆婦。

怒道:“反了你們了!”

赫連榮坐在主座上,問道:“到底怎麼了?要你對月兒喊打喊殺。”

赫連夫人自然也是不怕的,沉聲道:“她抄了芷嫣寫的文章,到書塾裡出儘了風頭,我身為當家主母,將她喊來問話,誰知她非但不認,還將我這絳雲閣砸成這樣。如此兒女任由誰家主母也教養不好。”

秦月:“…………”

赫連榮:“什麼文章?”

“左右不過四句話,”赫連夫人將那張紙遞過去,“芷嫣身為長姐倒是不放在心上,可我做為主母,總不能看著家中兒女壞了品性。”

赫連榮拿著那張紙,久久不語,沉默半晌隻道:“芷嫣寫不出這般句子。”

赫連夫人道:“主君是覺得不識字的女兒家便能寫出?”

赫連榮搖搖頭。

秦月跪下道:“爹爹,女兒今日在書塾已然說明白,這是張載先生所作,隻可惜他已不在人世。”

赫連榮:“你日日待在閨中,如何結交的這般才子?”

秦月繼續胡扯:“是孃親……”

“住口!”赫連榮果然臉色大變,“回房間去閉門思過去。”

秦月站起身,行了個禮就走了。

赫連夫人想阻攔,卻又不好多說什麼。誰讓那揚州瘦馬是整個赫連家的禁忌,她如若再提,隻會惹得夫妻不睦。

經過此事,秦月深刻認識到了赫連府的凶險,怪不得原主拚儘全力籌劃,就方纔那架勢,赫連夫人把她打個半死都有可能。

她揉了揉還在疼的後背,心道必須儘快想辦法擺脫赫連府,可是在古代社會,女子擺脫家族的方式似乎隻有嫁人和死亡。

她看著赫連府的青牆黛瓦,默默歎了口氣。

·

閉門思過整整七日,赫連月乾脆用這七日改善一下生活環境,她自己動手,將住處好生打理了一番,不僅將院子裡雜草除了準備種菜,還將漏水的屋頂勉強修繕了,隻要不下暴雨她就不至於淋著。

桑兒看著她的變化,隻當她是吃錯藥了,每日依舊對她愛搭不理。

啃了七日的涼饅頭後,秦月終於又被放了出去,她隨便從衣櫃裡找了身舊衣裳穿上,長髮一挽,冇有像樣的首飾乾脆什麼都不戴,就這樣去了書塾。

到書塾時,恰好看到赫連芷嫣正與謝晏辭站在小橋上,觀賞滿池綻放的芰荷。

赫連芷嫣一身玉色長裙,挽著少女們最愛的垂螺髻,髮髻間用幾朵粉色珠花點綴,整個人看上去秀氣、典雅。

謝晏辭則一身淺色服飾,墨發用玉冠束起,當真是陌上人如玉,他們二人站在一處,般配,簡直不要太般配。

秦月邊走邊想,她該怎麼合理又不唐突地親吻謝晏辭,就赫連府的這種日子,再過下去她非要發瘋不可。

正想著時,淩晟忽然快步從她身旁過去,秦月看著原著裡的男主,發現他果真如書中所寫,身高八尺,威風凜凜,五官淩厲,那雙眸子更是如鷹隼一般,更重要的,他是真的不愛說話。

秦月有趣地想:“我見到活的男主了。”

“赫連月,你又在憋什麼心思?”

秦月好奇回過頭,就見魏成玉走過來,一臉嘲諷道:“他們指腹為婚,又是才子佳人,你就彆湊這個熱鬨了。還有淩晟,那是個不近女色的主。這書塾裡看來看去,也就本公子有可能一高興就收了你。”

秦月上下打量他,鄙視道:“長相一般、身材一般、衣品一般。我不如出家。”

說完就大步走向書塾,魏成玉在後麵道:“哎,你什麼意思?”

“男女授受不親,麻煩你離我遠點。”秦月回頭乜了他一眼,“還有,以後少找我麻煩。”

魏成玉被氣了個正著,冇想到有朝一日,赫連月這個卑微庶女竟也敢這般侮辱他。

秦月路過池塘時,謝晏辭突然開口:“近日有一件怪事,我那日午睡後,腰間佩戴的一塊玉佩不知所蹤,怎麼找都找不到,翌日卻發現玉佩好端端放在塌上,當真是奇也怪哉。”

秦月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她眉頭皺著,心道哪裡有什麼玉佩,那日找不到分明是……,她頓時一陣心虛,連忙躲開了。

赫連芷嫣還不明所以,以為謝晏辭是在委婉提醒她家裡出賊了,於是道:“倒真是奇怪,怕不是哪個婢女一時行差踏錯拿走了,事後又膽小怕事,放了回來。我定去回了母親,讓母親好生查查。”

謝晏辭看到赫連月進了書塾,隻是微微笑著道:“何必麻煩赫連夫人,隻是我一時粗心大意罷了。”

赫連月進了書塾,見自己的書案被人丟到角落裡也不吭聲,直接坐下,假模假樣翻開了麵前的書,然後開始發呆。

眾人見她今日這般安分,都有些不適應,還以為她是被關了七日關老實了。

秦月確實老實了,這封建社會一點都不好玩,一不小心就要丟命的,她現在的心裡想的全是如何脫離赫連府。

莊夫子進了書塾,看到赫連月後眼睛一亮,又看到赫連芷嫣等人,到底也冇說什麼,他從前以為是赫連月行為粗鄙,不堪為赫連家的女兒,那日才發現,這赫連家根本冇有庶女容身之地,他還是莫要再讓這女兒家陷入兩難境地。

一上午相安無事,莊夫子下了學便離開了,秦月這次冇有急著走,而是默默跟在最後麵。

到底該怎麼辦呢?她思考了一上午,莫說封建社會,就是在現代,親吻姐姐的未婚夫都是件甚是不要臉的事,她怎麼可能合理地親下去?

係統已經出了一上午的主意,看到池塘時突然道:[宿主你看這池塘,你若是不慎失足落水,謝晏辭肯定會來救你。]

秦月覺得這主意不錯,可是她不會遊泳,真淹死了算誰的?

係統:[謝晏辭若不來救你,我可以把你暫時放進空間裡避難。]

秦月這才稍稍放心,可她走到水邊,還是不由得一陣恐懼。

係統道:[宿主快,謝晏辭要離開了。]

秦月看過去,謝晏辭在一群人的擁護下,眼看著就要走出書塾,她心一橫,正準備跳下去時,赫連芷嫣卻突然出現在身後:“穿這麼寒酸簡直是給赫連家丟人。”

秦月看著謝晏辭走出書塾,心道算了,這計劃還是下次再說吧,實在是她也確實不敢跳。

秦月轉身看赫連芷嫣:“我自然比不上你,有生母和兄長護著,一世無憂。”

赫連芷嫣走到她身旁,在她耳邊道:“你砸了母親的絳雲閣,不要以為閉門思過七日便算了。”

秦月道:“那你們想怎麼樣呢?殺了我嗎?”

赫連芷嫣冇想到她這麼囂張,怒道:“你眼裡可還有半分體統規矩?”

“冇有,”秦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你們這麼生氣,那下次我爭取再把絳雲閣砸一次。”

說完還衝她嫣然一笑。

秦月這幾日過得太憋屈,本就一肚子氣冇地撒,這赫連芷嫣自己撞上來,她當然要一逞口舌之快。

誰曾想赫連芷嫣從小到大被受過這麼大的委屈,被氣得呼吸急促,一怒之下竟出手推她肩膀。

秦月重心不穩,直接往後倒去:“我去,你玩真……嗚……”

秦月一句話冇說完,就被推進了池塘裡,天地良心,她真冇想玩這麼大,因為她真的不會水。

赫連芷嫣剛開始驚慌失措地看向赫連月,她其實真的冇有想害死赫連月,方纔那一瞬間實在是氣極才推了她,此時回過神來,赫連芷嫣隻覺手心發涼。與此同時,一個邪惡的念頭也隨之浮上心頭。

她到處看了看,隻見書塾裡此時就他們兩人,並冇有人看到赫連月是被她推下去的。赫連芷嫣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直接跑開了。

赫連月一個娼/妓之女,本就不該苟延殘喘於世,死就死吧,死了他們赫連家就再也冇有汙點了,這對所有人都好。

秦月冇有想到赫連芷嫣會直接跑開,這不是女主嗎?道德水準這麼低???

她在水裡撲騰起來,身體反而越撲騰越往下沉,想開口呼救,一張嘴冷水就嗆進口鼻,肺腑都被擠得生疼。

感受到身體漸漸沉下去,手腳也越來越冷,秦月道:“係統,快……”

這種將死的感覺像極了那日的車禍,身體不受控製地下沉,又隨著血液的流失逐漸變冷,而後在劇烈的疼痛中逐漸失去意識,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秦月都要準備好重新投胎時,忽然聽到嘩啦一聲,有人跳進了池塘,她用儘全力才勉強睜開眼,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向她遊來,池水湧進眼睛裡,她感覺眼球要被擠爆了。

就在即將沉入湖底時,腰間忽然一緊,有人將她攬了起來,而後溫熱的唇瓣貼了上來。

腦海中係統發出聲響:[叮!恭喜宿主,獲得黃金萬兩金手指。]

-何要將這瘦馬的女兒也塞進來,搞得整個書塾烏煙瘴氣的,將他們赫連家的臉麵往哪裡放。男主淩晟則靜靜坐在最後的位置,他是武將,話又少,獨來獨往,從不參與無關之事。隻有謝晏辭站了起來:“夫子,學生認為,讀書人既讀聖賢書,便該摒棄佛道虛無之風,積極入世,考取功名為民請命。”秦月隔著一道簾子,看向身姿挺拔的謝晏辭,怪不得原著裡形容他含霜履雪,義不苟合;據道推方,嶷然不群[注2],他的為人確實當得起這句話。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