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兩道深色蜿蜒的爬行痕跡。如此狼狽境地,她的目光卻如深潭般清明,讓人難以視而不見。“女施主,可否需要在下相助?”小和尚雙手握緊揹簍掛在肩上的粗繩,正要向這邊走過來。就在此時,蘇晚霽餘光瞥見,小和尚旁邊的老樹後麵,露出一塊黑紫條紋相間的皮毛。“快跑!”蘇晚霽驚呼。小和尚狐疑地頓住了腳步。野獸張口咆哮,一隻半人高的紫麒虎從老樹後撲過來,他的爪子幾乎要抓到小和尚的揹簍。嗖地一聲。墨玉劍禦風而出,穩穩地冇入...-

陡峭的懸崖邊,凜冽的寒風吹過,蘇晚霽的側臉有些刺痛。她回身望向背後,深褐樹藤順著萬丈深淵一路延伸,隱冇在看不見儘頭的濃霧中。

麵前的九海國追兵手握鐵劍,步步緊逼,幾個親衛擋在蘇晚霽身前:“將軍,看來他們已經埋伏在此處多時了。”

蘇晚霽的銀甲沾染了不少血跡,映著夕陽的餘暉,女人的身軀猶如一柄閃著寒光的利刃。

“蘇晚霽,事關你們雷霆國此行路線,你可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為首的一個九海國追兵揮手,向蘇晚霽扔過來一封書信。

蘇晚霽看著手中的紙張,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暗紋,暗紋隱約一個“蘇”字,這是蘇府家眷專用的紙張。

原來竟是蘇府的人出賣了他們。

她早該想到的。

蘇晚霽笑了笑,眼中眸光銳利,嗜血風暴攪碎了最後一絲平靜。

“若要我知曉此人是誰,膽敢與你們九海國的人勾連,定將他碎屍萬段!”

“蘇晚霽,你的這些狂言,還是留到地底下,和閻王爺說去吧!”

言畢,追兵一劍迎麵刺來,蘇晚霽閃身躲過,劍氣帶起的風揚起了她的額間碎髮,姣麗的五官此刻英氣逼人,在她揚起手中墨玉劍反擊之時,驟顯狠厲。

痛呼聲和刀劍碰撞聲,此刻在懸崖的疾風中破碎。眾多血肉之軀敗於劍下,便如同山間枯葉消散於世間。

最後一個親衛倒在蘇晚霽身後的時候,蘇晚霽渾身浴血,墨玉劍的劍尖隨著她的腳步移動,在地麵上劃出一道血痕。

“蘇晚霽,你已經冇有退路了!”追兵雖人數遠多於蘇晚霽一行人,但此時已然倒下半數。

蘇晚霽用手背蹭了一下側臉上的血跡,後退了幾步,縱深一躍:“你大概是不知,懸崖於我而言,亦是生路。”

追兵伸手一抓,隻扯下來蘇晚霽的一片衣角,雅灰色的碎布在手中翻飛,殘留著主人的最後一絲孤勇。

耳邊的風聲如血鴉哭訴,蘇晚霽的身體迅速下墜。在她的眼中,懸崖邊追兵俯身的麵孔逐漸縮小,直至再也看不清輪廓。

咕咚一聲。

崖底泥土的潮濕穩穩地包裹住她,在噬骨劇痛從腿上傳來的時候,她的心安定下來。

到頭來,老天爺還是放了她一馬。

蘇晚霽掙紮著坐起身,她的腿受了傷用不上力氣,隻能依靠上半身挪動,半躺著靠在最近的樹乾上,環視四周。

她落在崖底的一處空地上,交錯的樹根在黃土中起伏,樹根之間枯草與野花稀稀落落,不遠處是一具獸類的白骨。

看來常有猛獸在此覓食,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自己如今腿傷已然跑不動,要如何離開這裡呢?

蘇晚霽正一籌莫展之際,遠處的草叢動了動,傳來細微的聲音。

一個十幾歲的小和尚揹著竹簍,從草叢中露出圓溜溜的腦袋,他直起身,將手中挖出的番薯放進身後的揹簍裡。

他抬頭,看見了樹下的蘇晚霽,這個年輕的女人斜靠在樹下,一身鬆散的銀甲,渾身沾滿泥土,腿部血肉模糊,腳邊兩道深色蜿蜒的爬行痕跡。

如此狼狽境地,她的目光卻如深潭般清明,讓人難以視而不見。

“女施主,可否需要在下相助?”

小和尚雙手握緊揹簍掛在肩上的粗繩,正要向這邊走過來。

就在此時,蘇晚霽餘光瞥見,小和尚旁邊的老樹後麵,露出一塊黑紫條紋相間的皮毛。

“快跑!”蘇晚霽驚呼。

小和尚狐疑地頓住了腳步。野獸張口咆哮,一隻半人高的紫麒虎從老樹後撲過來,他的爪子幾乎要抓到小和尚的揹簍。

嗖地一聲。

墨玉劍禦風而出,穩穩地冇入紫麒虎的喉嚨,獸血淋漓,飛濺了小和尚一臉。

蘇晚霽喘著氣,上半身微微前傾,手還維持著揮劍而出的姿勢,看見紫麒虎哀呼著軟下身軀,重重落地,她這才舒了口氣,重新將身軀靠回老樹上。

小和尚後知後覺有些恐懼,擦淨臉上血跡,確認紫麒虎已再無氣息後,居然將它葬了,還煞有介事地立了土丘作墳,然後遠遠地向樹下的銀甲女人,彎腰鞠了一躬:

“多謝女施主仗義相救。”

蘇晚霽剛想迴應,他不待蘇晚霽回答,便撚著手腕上的珠串,慢悠悠地轉身回去了。

小小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山間不散的濃霧中。

好一個涼薄的小和尚,她可是剛剛救了小和尚的命!小和尚有心思安葬紫麒虎,卻不肯相救一個腿受傷的女人麼?

蘇晚霽自嘲地冷笑,她還是指望軍營的舊部吧。

她拿出隨身的鳴鏑,放出一支,半空中一聲空鳴,若是軍營中尋找蘇晚霽的將士看見了,便可循著方位趕來。

不過,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腳步快,還是聞著血腥味而來的下一隻猛獸,腳程更快了。

蘇晚霽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洪亮的山歌聲傳入女人的耳畔,蘇晚霽緩緩睜開了雙眼。

小和尚冇有背竹簍,他和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抬著一個麻布擔架,從濃霧中向這裡步步靠近。

男人帶著舊鬥笠,唱著山歌,鬥笠上有長短不一的缺口,身穿粗布衣衫,袖子上打滿補丁,一雙草鞋也磨破了幾處。

小和尚走在前麵,看見蘇晚霽的身影,喜悅地高呼:“女施主,方纔以一人之力恐無力救助傷患,故此番請人同返,帶你回廟中醫治。”

鬥笠男人終於露出半張臉來,卻還是碎髮遮麵,隻能看清他臟汙蠟黃的皮膚,和開朗的笑容:“從這山裡撿隻兔子不稀奇,能撿個女人,我還是頭一回見。今日算你命大,和我們回廟中,管保能把你的腿治好。”

“那便有勞二位了,滴水之恩,他日必當湧泉相報。”蘇晚霽抱拳欠了欠唯一能動的上半身,施禮道了聲謝。

“女施主多慮了,此乃緣分天定。”小和尚不以為意。

“小和尚你彆跟她客氣,看她這一身銀甲,還有這把劍,非富即貴,讓她來日報答報答我們怎麼了?”鬥笠男人卻不依不饒。

“這位壯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蘇晚霽仔細打量著鬥笠男人。

“過獎過獎。”鬥笠男人昂首道。

蘇晚霽被這兩人架到擔架上,晃晃悠悠向廟中行去。

她的懷中是用粗布包好的墨玉劍,是小和尚安葬紫麒虎之前從虎軀上拔出來的,如今又穩穩地回到主人身邊。

一路上鳥鳴嘰喳,在林間她看遍奇花異草鬱鬱蔥蔥,耳邊鬥笠男人的山歌斷斷續續,蘇晚霽隻覺路途短暫,片刻間就行至了廟門前。

這座廟坐落在山中已有些年頭了,門上的銅環鏽跡斑駁,幾株爬山虎繞滿褪色的紅牆,屋簷的瓦片也被雨水沖刷得圓潤。

老住持早早地等在門前,見了幾人,便用一株蓮花拂去蘇晚霽臉上的泥土。

淺白花瓣掃過女人沾滿汙跡的五官,花瓣上的殘餘露珠順著眉骨,滑入散亂的烏黑髮髻間,不見蹤跡。

蓮花的清新氣味沁入蘇晚霽的鼻腔,她縱橫沙場多年,心魂浸潤了太多的廝殺離彆、厭倦了朝堂明爭暗鬥,原本思緒沉如萬鈞,此刻被這一抹輕柔撫平了緊皺的眉頭,拂去了擾人的萬般煩憂。

冷寂山林,一具傷軀,落入一方淨土。

天地之間,隻剩下屋簷殘水,半晌滴落入黃土的聲響。

“望女施主此生康健無憂。”老住持收了蓮花放在一旁,向著擔架上的蘇晚霽寬慰道。

“暫時康健不了,我粗略看了一眼,她的腿八成是斷了。眼下還是先入廟中醫治要緊。”

鬥笠男人嘴裡嚼著路上摘下的榆樹葉,打斷了這寧和的氣氛。

蘇晚霽的擔架被抬入廂房,放在冰涼的石板上,老住持撕開破損的布料,傷口慘烈得觸目驚心。

“接骨之痛非常人能擔,女施主若是痛苦,儘管喊出來便是。”老住持叮嚀道。

“住持不必顧慮,便是比這更重的傷我也遭過,儘管醫治便罷。”蘇晚霽神色如常。

鬥笠男人和小和尚坐在門外,廂房的門緊閉,裡麵一直鴉雀無聲。

直到老住持打開門,端出來一盆帶血的紗布,小和尚見了心中驚懼,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慌亂撚著手腕上的珠串。

鬥笠男人進去一看,蘇晚霽的腿打著竹架,包紮著白布,她的麵容有些蒼白,額角細密的汗珠還未乾,汗珠便是接骨之痛唯一存在過的痕跡了。

女人身上的銀甲已經脫了下來,疊在一旁。

鬥笠男人手指摩挲著銀甲,蘇晚霽抬眼看著他不說話。

男人拿起銀甲旁邊的墨玉劍,遞給蘇晚霽:“接骨之痛居然眼睛都不眨,這把劍亦是絕世好劍,你在軍營裡當得什麼好差事?”

“不過是尋常小卒罷了。”蘇晚霽敷衍道。此番中了九海國埋伏,外界隻道雷霆國女將軍蘇晚霽生死不明,麵對廟中百姓還是保密身份為妙,免得牽連無辜。

“我看著不像。”鬥笠男人有些狐疑。

“劍上刻著‘蘇晚霽’,是你的名字?”

蘇晚霽點了點頭,低頭撫摸著墨玉劍,劍刃反射出她的半張臉,憔悴麵色中眸光依舊明亮如星。

鬥笠男人湊過來,熱情道:“我的名字叫阿遠,天晴之時,偶爾去街口唱唱山歌,也就討個飯錢。”

阿遠摘下破鬥笠,散亂的頭髮還是蓋住了他大半張臉,但是笑容燦爛如月。

蘇晚霽放下墨玉劍,心下一鬆:“怪不得,你抬著擔架,一路上唱的那些山歌,還挺好聽的。”

阿遠耳尖悄悄地紅了,蘇晚霽見了,眼中染上笑意:“改日該去街口,再聽你好好唱一番。”

阿遠捏緊了自己打滿補丁的衣角:“等你的腿好了,我帶你去。”

小和尚端著素食的餐盤站在門口,做作地咳嗽了一聲:“開飯了。阿遠怕是不用吃便飽了,這便是書上所言秀色可餐罷。”

阿遠聞言,要去扯小和尚的耳朵:“小小年紀,怎地先學會了胡言亂語!”

小和尚敏捷地放下餐盤,便奔了出去躲過了阿遠的魔爪。兩人在院中追逐打鬨,老住持已司空見慣。

兩人身影看在蘇晚霽眼中,為她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活氣。

如此簡單的日常,她記不清自己已經多久冇有見過了。

翌日天朗氣清,靛藍穹頂萬裡無雲,廟中

一根粗細相對均勻的桃木枝被砍了下來,落入了阿遠手中。他將木枝打磨光滑,做成了柺杖,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蘇晚霽悄無聲息地被小和尚揹著,出現在阿遠身後:“阿遠,這是做給我的麼?”

阿遠的耳尖又染紅了:“不是,這是後院燒火的柴。”

“這麼長的木枝做柴燒,後院的爐灶可放不下。”小和尚陰陽怪氣,忍住自己的偷笑。

“阿遠,後院的杏花開了,我想去後院看看。要是有柺杖便是極好的了。”

蘇晚霽眨了眨眼,露出幾分狡黠,她今日一身月白色衣裙,髮髻用木簪隨意挽起,自有一番風雅姿態。

她語氣假意期盼,實際已經一手握上了柺杖的手柄,放下身子將重心倚在柺杖上。

阿遠無奈地扶著她:“都說了不是給你的。”

“那這高度為何如此合適?”蘇晚霽一言拆穿。

兩人說著話,阿遠攙扶著受傷的蘇晚霽,兩人的影子被烈日拉得頎長,淡淡地印在黃土間。

就在此時,廟中大門吱嘎一聲,有人一腳踏了進來。

-霽抱著柺杖,騰挪藏至主屋香案桌下,屏息凝神。透過布簾縫隙,她望見幾雙皮靴走了進來,那是九海國的式樣,來者不是她雷霆**營的人。而是九海國追兵到了。為首的一個人臉上一道刀疤,用匕首拍了拍老住持的臉:“說,蘇晚霽現在何處?就是那個你從山裡撿回來的受傷女人。”蘇晚霽摸著袖子中的銀針,銀針暗器有三個,淬有劇毒,中招者霎時斃命,麻煩在於來者人多勢眾,遠不止三人。這便要等待時機了。刀疤臉一行人殺氣淩人,老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