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多謝公子相救。”明瑜打起精神,心中百轉千回,分析該如何是好。父親向來剛正,通敵賣國之事斷然是做不出的。眼下這般,她必須得穩住先尋回婢女以免落入歹徒手中,再到揚州謀生計先活下去,纔有機會查明真相伸冤。思及此,明瑜攥緊手指藏進袖中,強裝淡定,柔聲道:“父兄遭難,我與家中走散,來揚州城投奔親屬卻遇山匪遭此橫禍。”她頓了頓,吸鼻抹淚,“貼身婢女極有可能被山匪所抓,公子來時可曾遇上?”“不曾。”說話之人事不...-

“救命,救命……拾鹿,拾鹿!”

明瑜被噩夢魘住了,夢裡鮮血淋漓,她滿頭大汗猛地驚坐起,氣喘籲籲地端看四周,周遭的環境全然陌生,手裡有個硬物膈著。

這是何處?怔愣半瞬後,思緒便宛若排山倒海在腦海中接踵而現。

她憶起自己是昏倒了。

嘉熙十五年春,北域蠻敵猖獗進犯,大靖國派遣七萬精兵前去圍剿,此戰原本勢在必得,卻因軍事機密泄露,蠻敵對我方行蹤熟知,不足月餘傳來敗訊,數萬精兵死傷慘重。

隨即東廠便從英國公府邸搜出派人運送糧草之際與蠻敵的密切往來書信,信中印章一應俱全,可謂證據確鑿!

聖上大怒,不顧勸阻,下令一舉端了英國公府,滿門抄斬無一生還。

一夕之間,英國公府哭聲淒嚷,血流成河。

明瑜是被府中親信偷救出來,換了假文書同丫鬟一路逃至揚州城。

那天夜裡黑雲密佈,崎嶇荒道雨聲淅瀝。

從京城連日駕車至揚州,眼見著要入城,主仆二人卻在這當頭被郊外山匪給盯上了。

明瑜麵色蒼白,渾身止不住得發抖,被逼上絕路。

遠處風聲吹拂綠葉,耳邊卻是窸窸窣窣粗糙布料摩擦的聲音。

丫鬟拾鹿為引開這群歹徒刻意朝著反方向跑去發出響動,然這夥人卻是對她的底細一清二楚。

兵分兩路作勢要將她們一網打儘。

冷風呼嘯,重重擊打在臉上,夾雜著刺骨的雨水。明瑜咬緊嘴唇,露在外的肌膚被荊棘颳得傷痕斑駁,步子如千斤頂般的沉重,可她不敢停。

四五人肮臟粗鄙的聲音猶在耳畔。

“你這女郎,冇瞧出來還有這能耐,挺能跑的啊?這身段,真他娘帶勁!”

明瑜充耳不聞,腦袋發暈,倏地右肩被人狠狠一按,下一刻就被推撞在地。

疼痛遍襲全身,黛眉瞬間緊皺。

歹匪麵目猙獰:“老大和你說話呢!還跑什麼跑?”

明瑜心中大駭,此處荒涼,喊破喉嚨都無人應聲。

嘴唇被不自覺害怕地咬出血,有人伸手過來,明瑜不知哪來的力氣,抓住後一頓狠咬。那人痛叫,揚手就要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明瑜閉眸,心下絕望起了赴死之心。

“咻——”

千鈞一髮之際,一支鋒利的袖箭迎麵而來,宛若疾風呼嘯,那箭矢直穿歹人掌心,險險停在離她不到三分的距離。

歇斯底裡的慘叫哀嚎,頃刻間局勢變換——中箭人捧住手弓腰,鮮血噴湧,赤紅蔓延,痛到失聲。

明瑜驚恐睜眼,霎時一愕,嚇得失魂。

一群深色便衣男子,訓練有素,動作劃一的不知何時行至此處。

與方纔那幫歹人相差甚大,他們井然有序,更像受過特訓的幫派或組織。

明瑜愣了愣神,迎著月光抬眸,看清了朝她緩緩走來,穿了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

在場之人唯有他,頭頂撐了把傘,微微傾斜遮住了眉眼。渾身上下乾淨清透,未沾染半分冷雨。

他踱步走進,兩側打鬥聲仿若無聞。

走近之時不過三兩瞬間,雨傘抬起後,明瑜對上一雙平瀾無波宛若一湖清水的雙眸。

那眼神似能把人給看透了,明瑜心驚避開眼。

來人不知是敵是友,她不敢輕舉妄動,但婢女下落不明尚有生命之危。

於是隻得重新迎上青年探究的目光。

“還不起來?”男人忽道。

明瑜思緒被拉回,嘴唇被咬得煞白。此刻的她髮髻散亂全身濕透,冰涼的衣衫緊貼肌膚上,難受極了。

很多年後的明瑜回憶起他們的初見,每每都覺羞惱,她太過狼狽了。

然而眼下活命都艱難。明瑜搭上他伸出的小臂站起來,頭腦霎時一陣暈眩。

她勉強穩住身子,傾身垂眸施禮:“多謝公子相救。”明瑜打起精神,心中百轉千回,分析該如何是好。

父親向來剛正,通敵賣國之事斷然是做不出的。

眼下這般,她必須得穩住先尋回婢女以免落入歹徒手中,再到揚州謀生計先活下去,纔有機會查明真相伸冤。

思及此,明瑜攥緊手指藏進袖中,強裝淡定,柔聲道:

“父兄遭難,我與家中走散,來揚州城投奔親屬卻遇山匪遭此橫禍。”她頓了頓,吸鼻抹淚,“貼身婢女極有可能被山匪所抓,公子來時可曾遇上?”

“不曾。”說話之人事不關己冷語。

這般篤定,明瑜頃刻間亂了章法,眼眶紅潤,盈盈一筐汪水的雙眸,任人瞧著都於心不忍。蕭昭生怕這姑娘冇忍住哭出來,嚷得他頭疼。

隻好無奈道:“你可彆哭,無人哄。已經派人去尋了,行嗎?”

“多……多謝——”明瑜頷首。

得了這聲保證後似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嬌弱身姿支撐不住眼睛一黑,話尚未說完四肢倏然失了力。

直愣愣要摔倒在地,卻被身後一股不耐煩的勁猛拽了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油紙傘柄砸落在地。

身前人像是一怔,胸膛塞了個火爐一般。他輕嘖了聲,應是蹙眉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頭捏住她後頸衣領,給拎著站穩。

她在他手裡如同小雞崽兒一般,任由擺佈。

春雨持續不分時宜地細細傾灑。

明瑜方纔徹徹底底失了意識,耳邊聲音模糊不清唯有馬蹄噠噠聲。

她不知的是,在他們一夥人走不久後,躲在草叢裡兩人悄然走出來,手持大刀,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眼神泛起寒光。

再次醒來時便是此刻,忽地門“咯吱”一聲從外被推開。

思緒驟然打斷,明瑜屏住呼吸,一連幾日奔波逃命讓她不由警惕起來,雙眸緊盯著緩緩推開的木門。

“姑娘,你醒啦?”

入目是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約莫著不過而立之年,在她身後還跟著個怯生生五六歲的女童。

“總算是醒了,”姚元娘籲了口氣,接連幾日忐忑的細細照看,她道:“你都昏睡三日了。原本今日再不醒,打算送你去醫館的,這下好了。”

竟昏睡三日,她身體素來康健罕少生病,這一病卻是如此之久,細細算來今日便是二月初六了。

明瑜被扶著坐起來,才發現身上的衣物都被換了,怔神片刻,詢問:“姐姐,還記得送我來之人麼?”

甫一開口說話,嗓子乾澀。姚元娘喚了身後姑娘去前堂倒杯水來,小姑娘偷瞄明瑜一眼,不等人回視便跑出去,姚元娘才道:“彆叫我姐姐,不敢當。喊我元娘吧。”

話罷頓了下,搖了搖頭垂眸道:“我不識得,是位老婦人把你扶下馬車的。話也冇說就走了,走前還……還塞給了我五兩銀子。”可這五兩銀子轉眼就被人奪了去。

明瑜頭一回見到這麼老實的人。她原本大可跳過自己收了銀子一事,卻一五一十連銀子數目都交代了。瞧著人挺窘迫,說這話時臉得羞紅了。

眼下這般,她倒是放心了。思緒流轉想來應是那晚救她之人留下的,隻是不知拾鹿有冇有被救下來。

思及此,明瑜剛想開口再問些什麼,忽然外麵傳來嘈雜的吼叫。

“娘!娘!他們又來了,又來了——”小姑娘折返回來,跑到慌亂,似是被嚇得哭了。

姚元娘聞言倏地變了臉色。

連忙起身把她拉進屋,囑咐道:“躲在這彆出來,照看好姐姐,聽到冇。”

小姑娘淚眼朦朧的點頭,姚元娘隨即趕出去,走前特意關緊屋子的門。

明瑜不明所以,隻聽見外麵“叮噹哐啷”摔東西的聲音。小姑娘趴在窗戶邊踮腳往外望,明瑜輕聲喚了喚她,小姑娘小聲哭著哽咽走過來。

此刻前堂的繡衣鋪子正是劍拔弩張,店鋪門口堵滿了人來看熱鬨。

桌椅全被踢倒,櫃檯上的算盤賬本撕得零碎,展櫃裡的樣品繡帕也被人潑了臟水。

姚元娘試圖阻止他們停下,然而一人難敵四手,眼見著那些她熬了好幾晚做出的成衣將要被毀時,她急得懇求出聲:“大人,求您了,我冇錢還,冇錢還啊,求您快讓他們停下來,快停下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有錢冇錢都要還!”那人長相凶殘,臉上一道駭人的刀疤。語氣不耐煩,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指揮店內幾人:“繼續給我砸!”

鋪子裡混亂不堪,成衣架子將將要被推倒,姚元娘也被人桎梏。

“慢著——”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後院響起,眾人聞聲一愣,停下動作朝後望去。

-元娘真的是無路可走,眼下這般恐是連唯一生計來源的鋪子都要被奪了去。明瑜身上是昏睡時姚元娘給她換的衣物,裙裾繡有芙蓉水紋,圖樣簡單繡工倒是驚奇。麵料雖不至於多麼昂貴,卻是舒適,可見是用了心。終還是動容,戴了麵巾從後院走進前鋪子。任由周圍人打量,她上前扶起地上的姚元娘。孤立無助的姚元娘仿若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茫然地哽咽問她,“姑娘,這該如何好啊……”明瑜小幅度搖了搖頭,讓她莫慌安心。“你這小姑娘戴著麵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