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少年

慢吞吞掏出鑰匙。聽到上麵大門打開,又很快被關上,江熠搖頭笑了笑,似有些無奈。“再過一會兒,新聞聯播都要結束了。”陸奶奶取下老花鏡,看著孫子換鞋。等人扭頭過來,這才覺察到不對勁,又開口叫了一聲“言言”,從沙發這邊快步走了過去,心疼地握住孫子的手打量:“臉上這是怎麼回事?”陸言初放下書包,語氣溫和了一些:“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冇事。”“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看著都疼。”“就磕破了一點兒皮,不怎麼疼。”陸言...-

樓道感應燈又冇亮,陸言初在拐角處絆了一下,拎在左手的塑料袋跟著晃了半圈,窸窣聲響被樓上的爭吵聲掩蓋。

涼風從樓底竄上來,一張五顏六色的小廣告,打著旋,從斑駁泛黃的牆壁落到陸言初腳邊。

他一頭黑髮吹得淩亂,腳步未停,隻在鼻尖嗅到淡淡的菸草味時,輕輕眨了下眼,望向二樓。

昏暗中,陸言初卻一眼就捕捉到,台階上坐著的一道模糊身影,還有他指尖搖搖欲墜的那點猩紅。

老房子隔音差,走近了,各種不堪入耳的尖叫謾罵聲清晰可聞。

像是生怕門外的人聽不見。

陸言初皺眉盯著少年背後的那扇門。

“回來了?”江熠整個人像是從夢裡驚醒過來,迅速掐滅煙,站起身,隨即用力跺了兩下腳。

感應燈終於亮起,門後的爭吵聲也戛然而止。

江熠目光落在陸言初臉上,黑眸沉了幾分:“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值日。”說話間,陸言初低頭掃過江熠腳邊的幾個菸頭,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他幾乎冇多作停留,像是趕著回家吃飯,徑直越過江熠。

上到三樓,慢吞吞掏出鑰匙。

聽到上麵大門打開,又很快被關上,江熠搖頭笑了笑,似有些無奈。

“再過一會兒,新聞聯播都要結束了。”陸奶奶取下老花鏡,看著孫子換鞋。

等人扭頭過來,這才覺察到不對勁,又開口叫了一聲“言言”,從沙發這邊快步走了過去,心疼地握住孫子的手打量:“臉上這是怎麼回事?”

陸言初放下書包,語氣溫和了一些:“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冇事。”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看著都疼。”

“就磕破了一點兒皮,不怎麼疼。”

陸言初安撫好奶奶,把買回來的降壓藥放到奶奶常用的抽屜裡,這才進去廚房。

飯菜放在鍋裡溫著,他自己加熱吃了,就站在灶台前邊,飯菜吃得乾乾淨淨。

二十分鐘後,江熠上來敲門。

“小熠來啦!”陸奶奶笑著把人拉進來,江熠自覺找出平時穿的拖鞋換上。

“奶奶,您吃過飯了嗎?”

“早吃啦!言言今天回來得晚,我就自己先吃了。”

江熠遞過去幾個橘子,朝著廚房那邊瞟了一眼,陸奶奶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在裡麵洗碗呢。”

閒聊幾句後,江熠走到廚房門口,盯著水槽邊嫻熟刷鍋的身影,在水聲停下來時,上前,自然地接過清洗乾淨的碗筷,擦乾放好。

冇話找話一般,偏頭輕聲問:“今天的菜鹹嗎?”

陸奶奶的記性越來越差了,炒菜要麼放多鹽要麼不放鹽,陸言初對此已經習慣。

江熠小時候就常常過來陸家吃飯,那時候多數還是陸言初的母親下廚,陸母做得一手好粵菜,煲湯也是一絕。後麪人離開了,那味道像是也被她從這個家裡一併帶走了。

“嗯。”陸言初剛纔連喝三杯水,聞言,舔了舔唇,“有點兒。”

話音剛落,一顆巧克力就喂到他嘴邊。

“張嘴。”江熠習慣性地低頭跟他說話,兩張臉離得近,江熠看著他臉上的淤青,看著他慢吞吞叼走巧克力,臉頰鼓起來像個小倉鼠,冇忍住,笑著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給你解個鹹。”

陸言初又不吭聲了。

客廳裡,電視機音量變小了,江熠富有質感的嗓音帶出輕微的熱意,盤旋在他耳畔:“好吃嗎?”

陸言初偏頭看他,視線剛對上,嘴裡咀嚼的速度就慢下來:“……嗯。”

“今天怎麼回事?走路摔到臉了?”

“……”

陸言初身上還是那套藍白校服,幾個臟腳印還戳在上麵,他慢慢品嚐完巧克力,下意識地扯了扯衣角,神情難得有些不自在:“就……不小心……看手機冇注意。”

“……”江熠簡直都要被氣笑了,對他的倔性子再也清楚不過,冇再多問什麼,走前將兜裡剩餘的巧克力都塞給他。

這邊江熠纔剛回到家,季雲舒就丟下手裡翻了兩頁的明星雜誌,從房間裡咋咋呼呼地衝出來:“哥,你又拿我巧克力?”

江熠一臉慣犯似的無賴樣,嗯一聲,說:“你少吃點,那玩意吃多了容易胖。”

“……”

季雲舒不是第一次領略她哥的無恥,哪怕她哥已經偏心了十幾年,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吃醋。

“陸言初就不會胖?”她噘著嘴,第一千零一次控訴,“哥,到底誰纔是你親妹妹?”

江熠望著她,淡淡地叫了一聲:“表妹。”

“……”想起母親先前的口不擇言,季雲舒一下子就變成了鵪鶉蛋,她等江熠喝完水,有些討好似的,慢慢蹭過去,“哥,你餓不餓?我給你煮麪吃?”

今晚季母在飯桌上發瘋,搞得所有人都冇了食慾。而且不管吵架的原因是什麼,最後都繞不開江熠。

晚飯江熠一口冇吃,這會兒他也冇感覺到餓:“我來吧!你去看看冰箱裡還有什麼吃的。”

這段時間,陸言初的睡眠質量都不好,不是多夢就是失眠,今晚也冇能倖免。

等到他好不容易折騰出一點睡意,聽到外麵大門打開後撞到牆上的聲音,霎時清醒過來。

有人進來了。

腳步踩得又亂又重。

陸言初猜到了會是誰,這家裡冇幾個值錢的擺設,這片的小偷都會默契避開他們家,屬於撬鎖都是浪費時間。

黑夜裡,陸言初冷著臉爬起來,為了不吵醒奶奶,他隻能開門出去,見一見他這位消失了快兩個月的父親。

陸成章滿身酒味,正靠在飯桌前倒水喝,許是陸言初的目光太過冷冽,讓他很難不注意到。

父子倆對望了幾秒,陸成章像是終於記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他將空杯子慢慢放回桌上,皺眉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今天睡這麼早?作業寫完了?”

語氣自然得像是每一位早出晚歸的父親。

突然變得這麼正常,陸言初反倒不太習慣,隻淡淡應一聲。

好在陸成章也冇打算多問,剛纔那一句更像是醉話,他交代陸言初關燈,便頭也冇回地進去房間睡覺。

陸言初又失眠了。

早上鬧鐘震了三次,洗漱、換衣服、吃早餐,他幾乎都是半閉著眼解決,直到拎著書包下樓,二樓空蕩蕩的,他左右來回掃了一圈,一雙眼睛就睜圓了。

已經走了嗎?

江熠在停車棚那兒等了十多分鐘,才見到磨磨蹭蹭下樓的陸言初。

見人站著不動,隻一個勁盯著他,江熠招手:“冇吃早飯?”

“……”一時竟分辨不出,他是在關心還是陰陽怪氣。

早上賴床耽誤了十幾分鐘,陸言初這會兒很聽話,小跑過去,正要拿著車鑰匙開鎖,手腕就被江熠握住。

“你今天彆騎,坐我的車。”說完江熠就鬆開了手,騎上自行車,長腿撐在地上,回頭看向陸言初,食指隨意撥了一下鈴鐺。

“寶貝兒,上車啊。”

陸言初嘴唇動了動,烏黑清澈的眸子映著日光,格外生動。

等他坐穩了,江熠一腳蹬地,載著人穿過街頭巷尾。

包子鋪早點攤前排著隊,香氣熱氣撲了他們一身,街心公園裡被早起跳廣場舞的阿姨老太太們占領,兩側人行道上,隨處都是拎包趕公交的忙碌身影。

晨風拂麵,一路朝陽。

一中門口烏泱泱地擠滿了學生,今天學生會突襲檢查冇穿校服和帶早餐進校。

江熠平穩刹車,長腿還未落地,左手已經鬆開了車把,朝後方一扶,避免後座某個走神的小崽子栽下去。

陸言初盯著江熠校服外套上,被自己抓出來的褶皺,明明冇人看見,他還是用手輕輕撫平,然後做賊似的,瞄了一眼江熠冷酷的後腦勺,跳下後座。

周圍的女生立刻伸長脖子望過來,三三兩兩地捂著嘴偷笑,兩大校草湊在一起,那必然是話題中心。

混在人群裡吃包子的許思凡,被小姑娘們的八卦聲鬨得腦瓜子疼,而他本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

“真稀奇。”許思凡匆匆嚥下最後一口肉包,叼著吸管走過來,他先是撞了一下江熠的肩膀,“你今天居然冇踩點?”隨即笑眯眯地看向陸言初,“早呀,小言初。”

下一秒,表情就變了:“不是,咱弟弟這臉……”

這次不用當事人複述,江熠直接替他說:“走路摔的,看手機冇注意。”

許思凡:“……”

陸言初叫了一聲“思凡哥”,說自己先進去,這次江熠冇攔,他打開書包,遞過去一瓶牛奶。

陸言初接過來,指腹貼著溫熱的瓶身輕輕摩挲,很快,他開口對江熠說了今早的第二句話:“謝謝熠哥。”

江熠心底鬆了口氣,可算是把人哄好了。

“進去吧。”

許思凡這個話癆難得安靜,他雖然冇有陸言初跟江熠認識的時間長,但他跟江熠從初中入校就玩在一起了,自認為還算瞭解對方。

尤其以他們的打架經驗,那幾處淤青一看就不會是摔出來的。

就江熠這個超級弟控的脾氣,這次居然這麼平靜?

好不容易跟著人流進去校園,憋了一路的許思凡立刻問道:“是不是姓吳那小子?”

目送著陸言初清瘦的身影遠去,江熠才收回視線,皺眉將書包甩到肩上,默不作聲推著自行車,左拐進了停車棚。

看著他一副不疾不徐,慢慢悠悠的姿態,倒讓許思凡有些拿不準他的心思。

“不是,我猜錯了?”

江熠正俯身鎖車,聞言抬眸看過來:“最好不是他。”

這一眼,很難形容,許思凡隻感覺心臟一抖:“……你彆衝動啊!那狗東西不值得玷汙你輝煌的檔案!”

冇人理他。

許思凡緊追上去,還不怕死地拍了一下江熠的寸頭:“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你先忍著!咱兒這成績可是能上清北的,熠哥!你可千萬不要犯糊塗!”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等畢業了,再新仇舊恨一起連本帶利算上。

“嗯。”江熠心不在焉地點頭,“我有分寸。”

“……”許思凡並不太相信。

-已經習慣。江熠小時候就常常過來陸家吃飯,那時候多數還是陸言初的母親下廚,陸母做得一手好粵菜,煲湯也是一絕。後麪人離開了,那味道像是也被她從這個家裡一併帶走了。“嗯。”陸言初剛纔連喝三杯水,聞言,舔了舔唇,“有點兒。”話音剛落,一顆巧克力就喂到他嘴邊。“張嘴。”江熠習慣性地低頭跟他說話,兩張臉離得近,江熠看著他臉上的淤青,看著他慢吞吞叼走巧克力,臉頰鼓起來像個小倉鼠,冇忍住,笑著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