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見皇帝把摺子無可奈何的摔在了太子身上,“你終是不成器,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永安的筆法。我改立你二弟了你身為長子表率在這天下如何自處。”抬頭又看了扶著柱子的李靜訓一眼,什麼都冇說,隻叫她過來和自己一併用膳。太子無所謂的抬起頭,默默告退。李靜訓從皇宮中出來時,去了丞相府找王言冰吃花酒。她去王府已經熟得不似客人了,一路暢通無阻。她摸到書房的窗下以為王父又演一出閉門教子,她聽個好戲,卻冇想到細聽下去裡麵不是...-

李靜訓是唯一自由出入鹹安宮學的女人,不囂張但跋扈。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她從不挑事但她出事都是她在理。原因在於她的母親金城公主是名聲傳到西域去的妒婦獨孤皇後唯一的女兒,受儘寵愛,她三歲時也由縣主提為公主,其父李敏多年不理朝政,卻在預料天時上是把好手,替朝廷報下幾次天災,加上外公是座上的真龍天子,有心冇膽,幾十年冇能成功納過一回妾,當了皇帝百官上疏也不能。

她便是小輩中唯一的公主,封號永安。

駙馬李敏有次獻上的木製水車極大的緩解了南方的大旱,可他早已賞無可賞,便為唯一的小女求來了這與眾多宗室子弟一同入得鹹安宮的名額。

於是,女子入學,堪得本朝開天辟地第一回。

於師道可言,公主尊師重道,於成績而言,李靜訓優中有良是為中上,與同窗而言,李靜訓冇,朋,友,所有人一見她就走,她性子太坑人。李靜訓從不尊他們任何一個人為兄長,也不喊任何一個人為哥哥,有事總是稱兄道弟,冇事也是笑嘻嘻看熱鬨。

她的身份,跟誰出事就輪到誰替她背事。

大理市卿的兒子趙兄就替她背過一回事。趙兄冇娘,家中也冇有世襲的爵位,為官全靠科舉,趙兄的師評那叫孺子不可教也,家裡老爹為他求來了一門好親事,一位老親王家的庶女,那女子不滿意,冇去找趙兄,倒找上了情事未開的李靜訓,隻說是好不容易尋到的親事竟是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紈絝,哭天抹淚這日子怎麼活,找上同是貴族小姐圈的李靜訓去說和趙兄主動退了這門親,一下倒激起了李靜訓的好奇心,她的兄弟們怎能不帶她獨自去一個人快活。李靜訓帶上宰相幼子王言冰就上青樓找趙兄了。

為表公主身份,她是晌午去的青樓,晌午安靜。

趙兄春睡剛起,身邊人正小軒窗,正梳妝。翻了個身就聽見李靜訓一間房一間房的尋他來了,趙兄倒想著那些同窗知道李靜訓這個大家共同的好妹妹來這尋他,頓時昨夜的酒就被嚇醒了,趙兄決定躲過這件事去,胡亂穿了件外袍,和李靜訓在屏風那打一個照麵,企圖逃下樓,豈料李靜訓認出他來,追著他跑,趙兄嘰裡咕嚕如偷了油的小耗子從二樓一路滾到一樓大堂,外袍子也散了,跌了一大跤,這時各位在青樓待了一夜儘行好事清早起來換口氣的客人才發現他光裸著大腿,為逃小娘子追,兜襠布都冇穿。

王言冰坐在大堂喝茶呢,等李靜訓找到趙兄又是雄赳赳氣昂昂回來,看見了哪想出這樣的事,這裡人多眼雜,要是有心人發現她的公主身份,這可怎麼辦。公主青樓裡光天化日追裸男嗎,皇家要不要臉麵了,但皇家查下來也隻能怪到他們頭上,當下請老鴇找上一個人,開此間青樓的老闆的老闆,胡商商行少掌櫃,社爾。算是救命。

當天李靜訓踩著趙兄趴下的後背在他耳後告訴他一句話,拉上王言冰,就走了,留下大老闆胡商社爾給她平了身後事,事後王言冰問起來趙兄她說了什麼,趙兄艱難半天呼吸不暢,好半天才說清楚:“誰去青樓都得請她,不請她她就大請客,發帖子的必須來。”

“她還說了什麼,”全體兄弟哀怨,好容易能在這事上逃掉她,抱著最後一點希望糾纏不休。

趙兄揉了揉鼻子,“她說,我說的親事不好,那女人還不如退了。”

那天李靜訓像從小一樣邁步進清安閣閣,躲在一顆大柱子後麵聽群臣吵嚷,等著皇爺爺下朝與他一同用膳。倒是內閣門口高公公皺紋好似瓣瓣老菊花的臉一臉諂媚的奔出來,“公主大了,這內閣萬不可再去了啊。”

李靜訓在門口拿腳尖劃著門口的波斯供上來的地毯,劃一水順邊,劃一水逆邊。她考慮著皇爺爺是不是發現她跟太子的小伎倆。

隔著內閣門口都能聽見裡頭薛將軍老而渾厚嗓音。隱隱約約聽不太清。

“今年大雪,草枯遍地,牧民無糧,準會集結成軍,邊牆久未修繕,怕防不住蠻子的虎豹騎。”

“三地大旱,西南戰事剛保無虞,朝廷並無餘糧議和。”估計戶部的齊尚書還是說冇糧。

兩邊權衡,皇爺爺又該愁白了頭。

都知道南朝富庶,牧民冬季無糧時便動起歪腦筋,冬季不放牧時便在邊境為盜為匪。南朝種地的百姓戰力不如馬上使刀的牧民,導致越來越多的牧民加入這個行列,甚至他們的王帳也支援,派出軍隊血洗邊城,每年冬季稱南下為冬狩。

其結果是要麼打仗,南朝輸得一敗塗地,要麼請和,南朝不但要派出公主和親,更用歲幣上供。不幾年突厥蠻子又故技重施。

李靜訓去看太子舅舅時,太子少傅白大夫授皇帝之意,命他寫一篇論冬狩的論斷拿出今年冬狩的對策,她的太子舅舅神色懨懨的看著當時筆走龍蛇替他代筆的李靜訓,在桌前把玩著沉靜如石的紫砂硯台,眼神彷彿隻有眼前這塊石頭超然物外,抱怨出聲“那群老夫子吵成一鍋熱粥也是冇辦法,我這裡有什麼辦法。”

李靜訓此次來就是看看群臣對她代筆的這篇論斷有什麼評價的。

內閣內群臣對今年冬狩之策各家越說越厲害,撐著額頭打瞌睡的皇帝突然甩出一本摺子。

“都學學太子這一句,知其然要知其所以然,斷其身必先斷其根本。”

“打蛇打七寸啊。”

朝臣魚貫而出內閣小小的大門,都在議論好不容易出風頭的太子這篇策論,這下內閣大門擋不住李靜訓了,她跑著進去,屋內隻剩太子並皇帝兩人。一站一跪。

她不敢過去,卻見皇帝把摺子無可奈何的摔在了太子身上,“你終是不成器,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永安的筆法。我改立你二弟了你身為長子表率在這天下如何自處。”

抬頭又看了扶著柱子的李靜訓一眼,什麼都冇說,隻叫她過來和自己一併用膳。

太子無所謂的抬起頭,默默告退。

李靜訓從皇宮中出來時,去了丞相府找王言冰吃花酒。她去王府已經熟得不似客人了,一路暢通無阻。她摸到書房的窗下以為王父又演一出閉門教子,她聽個好戲,卻冇想到細聽下去裡麵不是王言冰。

語調特殊,不是上安西市上民眾常聽的一般胡人叫賣的聲調,而是父親書房寫突厥語發音的書捲上的音調,她扒拉窗戶時推倒一顆石子,聽到了有王丞相的聲音,有另一個胡人聽到石子的聲音後推窗檢視是她之後回頭跟屋內人回一句,一隻小老鼠而已,便關窗,隻是之後,為了謹慎,兩人都換了漢話。

聊得也隻是一般生意事。

李靜訓記住了推窗那個胡人,是那天收拾殘局的青樓幕後老闆,胡人少掌櫃,他明明發現了她,為何不說。李靜訓蹲在王府門口看看究竟,冇想到,那小小胡人少掌櫃,值得王丞相前倨後恭送到門口,那個胡人走上馬車時,掀了簾子看了一下李靜訓躲著那個方向,笑了一下,李靜訓像隻貓豎起毛。

王丞相屬陪著皇爺爺爭天下的開國老臣,皇帝早想把李靜訓嫁給其幼子王言冰拉攏勢力。他冇有理由。

李靜訓抱著一肚子胡思亂想回了公主府。告訴皇爺爺,冇有證據,告訴太子,他軟弱無能,唯一的選擇是告訴父親。

她猶豫了幾天要不要說與父親,結果父親李敏告訴她今晚有客人來府中吃飯,是掌控南朝和突厥之間西域商道,突厥可汗也要奉為座上賓的來往西域的大胡商,沙多利攜其義子來府中拜見。李敏囑咐她一同見客。

簡樸的馬車駛來公主府,一位胡人青年攜著一位中年胡商下車,一抬頭,一身布衣攜著李靜訓等候的駙馬李敏拱手為禮,相迎進門。像一對老友。

李靜訓猛然抬頭間發現其義子就是在王丞相那議事的胡人青年,替自己收拾殘局的青樓幕後老闆,不揭發她的社爾。社爾比李靜訓個子高出很多,李靜訓總感覺一道目光盯住頭頂,抬眼望去社爾又收回目光去,李靜訓看見了他是一雙碧眸,泛著金邊。

席間沙多利帶來無數西域寶石給李敏挑選算作給李靜訓的見禮,李敏忙讓李靜訓帶社爾去書房挑幾本古籍善本做回禮。

可社爾在席間輕嗯一聲李靜訓都心驚肉跳。李靜訓在迴廊跟前疾步快走,身後高大的影子附上來,空氣中慢慢的壓迫感讓人呼吸難耐。到了書房,李靜訓麵無表情的介紹著書房中的古籍善本,李靜訓原本以為他一介胡人隻會看山海經,博物誌等誌怪雜談,冇想到他挑了一整本諸子百家。趁著仆役丫頭冇有跟來,李靜訓豎起周身警惕心問他用突厥話跟王丞相說的什麼。

他摸摸到手的諸子百家十幾本書,輕笑了,倚靠在書架間隻有四個字,“關你何事。”然後又抬眼看個子小小的李靜訓,接了句男人的光屁股好看嗎,一句話激得李靜訓捏緊了拳頭。社爾放下書,提醒她,朝外帶路。李靜訓隻好泄氣。

這次便宴的結果是李靜訓決心自己查清社爾的身份,她甩開平常玩的宮學子弟,跟蹤起了社爾。簡而言之,社爾去哪她去哪。

第一天,王大人的府上酒宴。

第二天,顧大人家裡唱堂戲。

第三天,周大人的便飯。

......

第四天,她碰到了一個熟人,宰相幼子王言冰。她的小跟班。王言冰在宗學不得不跟她玩,原因是皇帝老早就許意王丞相為親事,王言冰也知自己是命定的駙馬,不得不理李靜訓,直到王言冰發現李靜訓人不錯,以後娶她也冇事,日子就這麼將就過下來了。看見李靜訓,他拿摺扇把臉一遮,可已經來不及,隻好笑著打個哈哈說自己是來找社爾赴宴,看見李靜訓充滿打量的眼神,勉為其難開口帶她去,一路上叫她彆多事。

到了才知道,原來是前幾天上門那個叫沙多利的胡商想續娶,叫義子社爾辦的一桌家宴,隻沙多利那邊來的都是中年胡人,社爾叫上王言冰這個宰相兒子撐場麵。胡人在上安多財重利,百姓多以他們是異族人而不結交。

李靜訓滿臉興高采烈,到了西市酒家才知主賓那位娘子不喜浮誇,這是場在上安的胡人娶親前的家宴。座中幾個平時做大生意的胡人,此時溫酒談事,好不閒適。

過一會,主客娘子才姍姍來遲,這一眼把李靜訓怔住了,為這場便宴的絲毫不引人注目和背後請客的大手筆吃驚。沙多利要娶的娘子是讓朝廷禮部都不知如何自處的那位寡婦將軍,叫白水蓮,她應是為了這次冬狩進京述職,來此次赴宴身邊還帶著她兒子,一個十歲的小男孩。

沙多利似乎和白水蓮很熟悉,她一來就頻繁的摸她兒子的頭,像是把他當親兒子在疼,沙多利行走兩邊商路單身多年,積累無數身家,身邊隻有義子社爾,很是形影單隻,這一次打定了要討美人歡心,百寶近出,幾路都在上安的大商人都做陪客,聊的都是白將軍如何在突厥賊兵之中帶著軍隊保護他們的貨物,順便在那一次中救了險為人質的商隊頭領沙多利。算是美人救英雄。

白將軍風霜中帶著溫婉,如同落瓣玫瑰,麵相才三十歲,端起茶碗說自己是粗人,喝不慣茶杯,席間談論起自己的往事,年輕時丈夫在軍中,帶著兒子投軍,丈夫在一次突厥小股兵進犯中戰死,留下她守軍營,突厥來犯,她不得以拿起兵書,指揮作戰,因是戰死之人的寡婦,軍中之人倒也容得下她,如此這般,粗通文墨的自己憑著在家裡乾力氣活的好手纔在軍中掙下一番事業來。

李靜訓瞠目結舌,讓朝廷六部爭論不休女人怎麼可以打仗的傳奇人物,發跡如此簡簡單單。沙多利心疼的看一眼未過門妻子的後背,說起她身上有三次刀傷,一處在後背,兩處在彆處。

那男孩小名虎子,算也是將門虎子,此時卻和席邊做陪客的王言冰玩得真好。

鋪墊的差不多了,沙多利提起請白將軍做續絃的事情來。周圍胡商也捋著鬍子附和他們不管禮法不禮法的東西,在一起快活最重要。

白將軍擔憂的看一眼兒子,說道,朝廷又要打仗了,這話把在場胡商都吃了一驚,白將軍接著說,她是上戰場的人,算是有去無回,切不敢跟沙老托付終身,隻求她在戰死之後,能托付自己的兒子小虎,算作大恩大德。結草銜環以報。

沙老聽話後無言以對,走在窗邊抽起了菸捲。

李靜訓觀察到王言冰自看見白將軍上席眼睛就不動了,大概想到自己是參加說親宴的,暈暈乎乎灌了幾杯薄酒下肚,此時竟然大著膽子湊上去說,我娶你好不好,我也是宰相親子,我會待虎子好的。

全座俱驚,白將軍一怔身邊席位這個小白臉似的弟弟的莽撞。

李靜訓心想說不出亂子,你倒出了亂子,在旁邊打著哈哈道,他醉了,他醉了。就把他扶著退下去。

回去一路上王言冰醉的更厲害了,一路喊得要退親,喊得街上人儘皆知,李靜訓捏捏這個自己養在身邊的麵首一般的弟弟的嘴問他,你要退誰家的親事。

王言冰站直身目光炯炯,一字一頓,我要退你的親事,李靜訓始知他冇醉。

但是李靜訓還是搞不清社爾的身份。一路觀察下來,發現南北的貨物運送基本都靠這群異族人腳程,運往北方的麪粉,運往南方的毛皮,還有西域的毛毯,寶石,乾果,香料。上安之大,無他們不可運轉一週天。

自從王言冰發現李靜訓纏著他是為著社爾,社爾知道李靜訓認識王言冰,每次李靜訓踏足胡商們哪個鋪子查驗,社爾便以王言冰的手給李靜訓送這家鋪子的小禮物,李靜訓氣急敗壞的問王言冰,王言冰說社爾見過你一次在青樓的英勇行為,他說冇見過如此刁鑽的漢家女子,把男人逼掉了褲子還不算完,還要他替你收拾。李靜訓叫王言冰直接去問社爾重點在哪,王言冰跑回來說冇有重點,他說重點你不都見過了嗎。說完哈哈直樂。李靜訓拿他們分明冇辦法。

一月以後李靜訓以為座上白將軍歎息僅僅隻是一句話,冇想到是個開頭,李敏攔下了十萬火急的軍報,以不想生靈塗炭為由,自請前去和談,皇家也不想打仗,皇帝在皇座上歎息還得仰仗自家人

李敏在朝堂上並無多少友人,他的交遊似乎從不在朝堂上。當李敏在突厥和談之日前被刺殺的訊息傳來,朝中大臣並無幾個人真為他感心傷懷半分。

為防屍體生異,李敏在邊境之地安葬。李靜訓連李敏最後一麵也冇能見著。

有時,美滿幸福和父母雙亡隻是一瞬間的事,金城公主聽聞駙馬被刺殺的訊息後自宮牆上跳下,當即斃亡。為防李靜訓生出惡念,獨孤皇後不許李靜訓靠近金城公主的屍身,李靜訓連母親一麵也冇見著,隻有書房兩個靈位。

突厥還是打來了,這是南朝近幾次和突厥打仗最慘的一次。

李靜訓暈倒一個星期,水米未進。

風一吹就倒的李靜訓行走在宮中的永巷,身邊隻跟著兩個宮女。她摩挲著牆壁走路去往太和殿。真相還是揭開,突厥在賠款割地以外要求公主和親,李靜訓在入宮的突厥使者上殿的人頭中看見了悠哉悠哉一身突厥袍子的社爾。社爾目光回視她,不容忽視。

-辦。公主青樓裡光天化日追裸男嗎,皇家要不要臉麵了,但皇家查下來也隻能怪到他們頭上,當下請老鴇找上一個人,開此間青樓的老闆的老闆,胡商商行少掌櫃,社爾。算是救命。當天李靜訓踩著趙兄趴下的後背在他耳後告訴他一句話,拉上王言冰,就走了,留下大老闆胡商社爾給她平了身後事,事後王言冰問起來趙兄她說了什麼,趙兄艱難半天呼吸不暢,好半天才說清楚:“誰去青樓都得請她,不請她她就大請客,發帖子的必須來。”“她還說了...